「溯源甘肃文化」伏羲画卦与中华智慧

河图洛书石盘（本文图片均(jūn)为资料图） 甘肃日报(rìbào)特约撰稿人 雍际春 在几千年历史长河中，盘古开天、女娲补天、伏羲(fúxī)画卦、神农尝草、夸父追日、精卫填海(jīngwèitiánhǎi)、愚公移山等我国古代(gǔdài)神话故事，深刻反映了中国人民勇于追求和实现梦想的执着精神，同时也(yě)反映了三皇五帝时代的中华先祖和文化英雄(yīngxióng)最初探索天地奥秘(àomì)、认识自然(zìrán)万物、改造生存环境、发明器具、开创文化、带领先民告别愚昧洪荒、开启文明进程的非凡经历，留下了中华民族最早的历史记忆和文化叙事，也是溯源(sùyuán)我们民族、文化、文明生成的源头活水和基因密码所在。如伏羲画卦就是其中脍炙人口、广为流传的一个传说。 1 创世英雄(yīngxióng)与民族始祖 在(zài)中华民族(zhōnghuámínzú)远古时代的(de)英雄谱系中，伏羲位居三皇之首、百王之先，地位(dìwèi)崇高。唐代司马贞《补史记·三皇本纪》记载：“太皞庖牺氏，风姓，代燧人氏继天而王。母曰华胥，履大人迹于雷泽，而生庖牺于成纪(chéngjì)。”庖牺即伏羲，成纪就是今天的甘肃天水一带。伏羲母亲华胥氏踩大脚印有感而孕，历十二年而生伏羲的故事，表明当时尚处于母系氏族社会向(xiàng)父系氏族社会过渡之际，伏羲的出生也就意味着父权制的到来；而以十二年为一纪也是其(qí)出生地成纪的由来。 在伏羲生活的(de)时代，常有灾害发生，相传一场(yīchǎng)大洪水后，只有伏羲、女娲(nǚwā)小兄妹(xiōngmèi)幸免于难，成人后，他们兄妹成婚繁衍(fányǎn)了人类。唐代李冗的《独(dú)异志》说：“昔宇宙初开之时，有女娲兄妹二人，在昆仑山，而天下未有(wèiyǒu)人民(rénmín)，议以为夫妻，又自羞耻。兄即与妹上昆仑山，咒曰：天若遣我兄妹二人为夫妻，而烟悉合；若不，使烟散，于烟即合(jíhé)，其妹即来就兄，乃结草(jiécǎo)为扇，以障其面。今时人取妇执扇，象其事也。”伏羲、女娲兄妹结为夫妇后，人类由此(yóucǐ)得到繁衍。后世中国人结婚女子盖盖头的习俗，可能就源自女娲“结草为扇，以障其面”。《风俗通义》还留下了女娲抟土造人的故事：“俗说天地开辟，未有人民，女娲抟黄土作人，剧务，力不暇供，乃引绳于泥中，举以为人。故富贵(fùguì)者黄土人也，贫贱者绠人也。”先祖“造人”的故事虽有不同的版本，但其作为繁衍人类的实质则是一致的。 伏羲、女娲(nǚwā)不仅繁衍了人类，而且(érqiě)还是(shì)开辟天地(tiāndì)的创世英雄。刚刚回归祖国的《子弹库帛书》，1942年出土于长沙战国中晚期楚墓，帛书乙篇《四时(sìshí)令》完整记载了在天地还未形成，世界(shìjiè)处于混沌状态之时，先有(xiānyǒu)伏羲、女娲二神，结为夫妇生了四个儿子，他们与炎帝、祝融、共工等传说人物开天辟地、协和阴阳(yīnyáng)与万物、安排日月星辰的运行、制定历法和四时等内容。这篇珍贵文书所载伏羲、女娲结为夫妇繁衍子孙，开辟天地，众神分工合作(fēngōnghézuò)，共同开创了百神司职、日月有序、阴阳和谐、风和雨顺的故事，包含(bāohán)了天地开辟和人类繁衍两大主题，是典型的创世神话。包括文献记载女娲补天、抟土造人等故事，共同说明伏羲、女娲是中华民族的创世英雄。 作为民族始祖(shǐzǔ)，伏羲(fúxī)制嫁娶(jiàqǔ)，“以俪皮为礼(lǐ)” ，是对对偶婚制的确定和规范；伏羲定姓氏又是姓氏制度的发端。女娲(nǚwā)“祷祠神，祈而为媒因置婚姻”，因而又被尊为高媒之神和生育(shēngyù)之神。伏羲、女娲对婚姻制度(hūnyīnzhìdù)的变革和人伦关系的初步规范，是远古社会的巨大进步，也推动部族迅速强大起来。相传他们东进中原，建都于陈（今河南淮阳），其子孙(zǐsūn)遍布黄河流域和南、北方地区。今陕西、山西、河南、河北、山东、江苏、安徽、湖北、湖南、广东、广西、四川、台湾等省（区），都有不止一处的伏羲祠庙。正如闻一多(wényīduō)所说，伏羲部族从黄河上游(shàngyóu)迁入(qiānrù)中原后，古代的“诸夏”及其同姓的若干夷狄都是龙族团即伏羲的后裔，如五帝时代的黄帝、颛顼、祝融等众多首领，北方的匈奴、南方的荆楚、吴越各蛮族。今天的蒙、满(mǎn)、苗、瑶、彝、藏、壮、布依、佤、黎、水、畲等各少数民族，都奉伏羲、女娲为始祖。 史称伏羲、女娲(nǚwā)人首蛇身，这说明伏羲部族最初以蛇为图腾。随着迁徙和(hé)部族间的(de)大交融，伏羲氏将渐次征服和结盟的各部落(bùluò)图腾也部分地融入蛇图腾之中，从而形成了多图腾组合的龙图腾。这正是伏羲部族征服融合各部族走向文明强大(qiángdà)在上古图腾崇拜上的典型体现。这种图腾崇拜习俗和文化心理(xīnlǐ)世代传承，于是，中华儿女都成了“龙的传人”，龙也已经升华为中华民族的文化标识、情感纽带和精神象征。 可见，伏羲不仅是开辟天地的创世英雄(yīngxióng)，也是繁衍人类、带领先民走向文明时代的民族始祖。其子孙后裔遍及神州大地，我国不少(bùshǎo)民族奉其为始祖的历史文化记忆，包括龙图腾崇拜和中华儿女共认(gòngrèn)是龙的传人等，表明中华民族与文化多元一体共同体早在三皇时代已具(yǐjù)雏形，中华民族共同体有着深厚的历史根基(gēnjī)和文化基因。 2 一画开天与(yǔ)乾坤定位 天水市区北约15公里处三阳川的卦台山，相传就是伏羲画卦之(zhī)地。三阳川渭河(wèihé)谷地在南北(nánběi)两山之间，卦台山由南而(ér)北横插(chā)谷地，渭河呈S形环山东流，这种神奇的山川景象犹如天然的太极图。司马迁在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中称：“余闻之先人曰：‘伏羲至纯厚，作《易》八卦’。”伏羲是如何画卦的，一说是受河图、洛(luò)书启发，所谓“河出图，洛出书，圣人则之”。而《易传·系辞下传》的记载：“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，仰则观象于天，俯则观法于地，观鸟兽(niǎoshòu)之文与地之宜，近取诸身，远取诸物，于是始作(shǐzuò)八卦，以通神明(shénmíng)之德，以类万物之情。”更符合实际。 伏羲通过上观日月星辰景象，下察山川地理形势，旁窥鸟兽之文和万物性状，近取人间世事(shìshì)情态，在进行分析归类(guīlèi)、探寻规律、高度概括的(de)基础上，发现宇宙天地间纷繁复杂、变化无穷的万事万物，从本质上划分其实只有阴阳对立又相反相成的两种属性，八种类型。进而“观物取象”，化繁为简，用“—”（阳爻）“--”（阴爻）抽象化表达，并将阴、阳爻三个一组(yīzǔ)排列组合，就形成代表构成世界(shìjiè)的八种基本物质或(huò)者现象的卦象，即(jí)(jí)天为乾卦，地为坤卦，水为坎卦(kǎnguà)，火为离卦，雷为震卦，山为艮卦，风为巽(xùn)卦，泽为(zéwèi)兑卦。对此，《易传·系辞上传》说：“易有太极，是生两仪，两仪生四象，四象生八卦，八卦定吉凶，吉凶生大业。”隋唐经学家孔颖达解释说：“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，元气混而为(hùnérwèi)一，即是太初、太一也。”太极即太初、太一也就是世界的本原，即“一阴一阳之谓道”。两仪就是天地阴阳，四象即四方和四时，八卦即象征或构成天地万物的八类事物。所以，由(yóu)阴阳到(dào)八卦就是伏羲对宇宙万物生成模式的破解和建构。 伏羲创画的(de)八卦，其功能在“通神明之德，类万物(wànwù)之情。”也(yě)就是通过卦象探知神奇幽隐(yōuyǐn)的天地奥秘，认识世界万事万物的情理性状。所以，它既是“观物取象(qǔxiàng)”的抽象化图像体系，也是一个归类象征万事万物的符号体系，自然也是一个认识万事万物的解释体系。用现代信息科学的观点分析，八卦符号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和(hé)多层内涵。将其推而广之，可以组成含义异常广泛的信息码组，每种卦象都可以在一定(yídìng)的定义域内，作为事物、状态、情绪、意愿的信息编码，它既有内涵的规定性，又有外延的模糊性，可谓变化万端(biànhuàwànduān)，这正是八卦奥秘与魅力所在(suǒzài)。 八卦又是(shì)先民们凭借(píngjiè)卦象进行占筮以预知吉凶的手段，因而又同计数有关。若把卦爻“—”译作(yìzuò)“1”，“－－”译作“0”，则八卦正好是一个三位二进制码组(zǔ)的集合；把阴阳二爻作为数字(shùzì)则最接近自然数，其所组成的复合信息传递效率就必定很高。八卦包含着丰富的数学内涵。据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考证，十八世纪初德国数学家(shùxuéjiā)莱布尼茨发明二进位制时，曾受到两张《易图》的启迪。 由此可见，伏羲(fúxī)八卦(bāguà)“无端凿破(pò)乾坤秘”，八卦的创画，标志着上古先民从原始思维(sīwéi)进化到理性思维的智慧跨越(kuàyuè)，是人类抽象思维、哲学思维的新成就，体现出(chū)先民们逻辑演绎能力、抽象概括能力与辩证思维能力已经达到相当丰富的地步。八卦符号成为他们穷究天地，解释宇宙万物变化的途径。所以，八卦是伏羲带领先民走向文明的分野和标志，“一画开天”实至名归。 3 大道之源与(yǔ)文明肇启 相传周文王据八卦(bāguà)(guà)而(ér)推演成周易，将八卦两两(liǎngliǎng)相叠，就形成六十四卦，共三百八十四爻。这种推演不仅是一种由易(yóuyì)到繁、由粗而细的(de)(de)符号演绎，它进一步反映了古人思维能力(sīwéinénglì)的极大进步，对自然认识的空前深化和视野的扩展。中国最早的文化经典《周易》由此产生。一般认为《周易》是后人在(zài)八卦基础上，经巫师、学者们对大量筮辞的筛选、整理、编排和加工而形成的。其中，《周易》的《易经》部分(bùfèn)形成于周初，《易传》部分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，是对经的引申、阐释和发挥，主要由孔子为代表(dàibiǎo)的儒家包括道家学者整理完善而成，后被儒家列为经书，而且居“群经之首”。从此，在八卦基础上形成的易学体系，在中华传统(chuántǒng)文化和中华文明的发展演进中发挥了本源和核心的重要作用。这主要体现在中华传统文化的源起和民族思维模式两个方面。 追根溯源，中华传统文化(wénhuà)大多发祥于易(yì)学(yìxué)(yìxué)体系。首先，《易经》是儒家、道家等诸子学说(shuō)(xuéshuō)(xuéshuō)的(de)(de)(de)重要(zhòngyào)来源。《易经》是孔子创立儒家学说的主要思想源头之一，不论在思维方法，以(yǐ)及天道观、伦理观和政治管理决策方面，都(dōu)深受其影响。孔子通过自己的诠释和发挥，把原属占筮之书的《易经》，转化为哲学政治伦理的著作(zhùzuò)。儒家学说中的中道思想、损益思想、忧患意识直接来源于八卦和易学。道家学说中的道即源于《周易》，其天人合一的辩证思想，整体性思维、直觉思维的方法无不根植于易学体系。阴阳家以及阴阳五行学说，五德终始说，封禅说与天帝祭祀系统，还有其他先秦诸子各家学派的思想或多或少都与《周易》相关。其次，古代天文(tiānwén)历法学说源自易学体系。伏羲仰观天文是八卦形成的重要来源，同样，卦辞中保留了古人利用观察天象来进行卜筮的记录，其基本思维方法和数学模式(móshì)对(duì)天文历法的发展无疑具有导源作用。再次，易学体系是中国(zhōngguó)传统医学的基石。中国传统医学与阴阳五行学说密不可分，所谓“《易》具医之理(jùyīzhīlǐ)，医得《易》之用”是对两者关系的形象概括。八卦和易学蕴含着先民们对人体自身(zìshēn)生理和病理的初步认识，而人体太极模式，脏象学说，八卦与五轮八廓说，阴阳五行与人体五脏、五色、五味，相生相克原理，经络穴位等无不以《周易》学说为根本。第四，八卦易学对本土(běntǔ)宗教产生重要影响。道教的形成以及符箓法 术，内外丹术也都源自《周易》，而太极八卦也成为道教的标识。佛教(fójiào)在唐代出现本土化宗派，它们将本宗经义与《易经》挂钩，相互阐发融通，进而引发新义(xīnyì)，这种佛《易》在华严、禅宗中表现尤为明显。第五，易学对中国传统艺术与美学、音乐、建筑等领域也产生了深远影响。 从民族思维方式分析，由八卦到易学(yìxué)体系，形成了一整套以卦象、卦辞为表现形式，据以认识自然、观察世界、体认(tǐrèn)社会、解决问题、管理国家的逻辑(luójí)推演体系，是中华先民(xiānmín)文化心理和思想智慧(zhìhuì)日臻成熟的记录，充满着理性觉醒和智慧的光芒。其天人合一的整体思维，举一反三、触类旁通的类比思维，阴阳(yīnyáng)相抱(xiāngbào)、对立统一(duìlìtǒngyī)的辩证思维，寓意于象、以言明象的直觉思维，阴阳变异的中和观念，吉凶(jíxiōng)转化、否极泰来的极限意识，朝乾夕惕、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等，成为中华民族固有的精神基因和文化财富，深刻影响了中华民族的思维方式和文化进程。 所以，朱熹认为易学“其道(qídào)至(zhì)大而无不包，其用至神而无不存。”郭沫若称《周易》是“古老的(de)(de)科学宝库”，古往今来的哲人学士从(cóng)这座宝库中不断吸取营养，不断地有所发明、有所发现。追本溯源，伏羲创造的八卦符号，实乃中华传统文化的源泉。作为中华文化宝库中最早的原典文献，它获得了“大道之源”的至高评价。